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嗡!
在这虚空之中,猛然间出现了一道圣洁之光。
夜风穿廊,拂动听心院檐下铜铃,声如细语。那朵粉嫩的魂灯莲在碑前轻轻摇曳,仿佛回应着小女孩低微的忏悔。阿七拄着拐杖缓步走近,脚步沉重却坚定。他蹲下身,膝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响,像岁月在耳边低语。小女孩察觉有人靠近,睁眼回头,见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眼中却盛着少年般的温柔。
“奶奶说,这里能听见心里的话。”她小声说。
阿七微笑:“那你现在听见了吗?”
女孩点点头:“我……我好像听见了同桌的声音,她说‘没关系’。”
阿七伸手轻抚碑面,指尖触到那新生花瓣的一瞬,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记忆流涌入脑海??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课桌旁,低头翻找文具盒,发现笔不见了。她抬头看向邻座,本想开口询问,却见对方正专注写字,便又咽下话语。片刻后,一只花猫跃过窗台,打翻墨水瓶。全班哄笑时,有人指着猫说:“是它叼走的!”而真正说出这句话的,正是眼前这个蹲在碑前的孩子。
记忆散去,阿七闭目轻叹。不是每一道伤痕都带血,有些痛,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连当事人都忘了曾被刺过。可听心院记得。
“你知道吗?”他缓缓开口,“有时候,一句谎话不是为了害人,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讨厌。你怕同桌怪你,所以推给猫。这不是坏,是害怕。”
小女孩眼眶红了:“可我还是骗了人……而且,那只猫后来被赶出教室,再也没回来。”
阿七心头一震。原来谎言的涟漪,能扩散得如此之远。
他轻轻握住女孩的手:“现在你愿意说出来,就已经在弥补了。你看??”他指向那朵魂灯莲,“它开花了,说明有人听见了,也原谅了。至于那只猫……我会让人去找它。若还活着,便接回听心院养着。若已离去,我们也为它点一盏灯。”
小女孩破涕为笑,用力点头。
远处钟声响起,三长一短,是“辨心司”紧急传讯。阿七起身,拐杖点地,走向执事堂。沿途弟子纷纷行礼,目光中满是敬重。他曾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执事,如今已是听心院最年长的“守耳者”。传说他能听见百里外落叶的心声,能从一声咳嗽里听出三百年前的冤屈。
执事堂内,烛火幽蓝。三位辨心使围坐圆桌,中央悬浮一枚水晶球,映出灰蓝星之外另一颗陌生星球的画面??**喑星**。
那是一颗从未出现在任何星图上的行星,通体漆黑如炭,表面布满蜂巢状孔洞,每一孔中都嵌着一张凝固的人脸,嘴唇微张,似在呼喊,却无声。整颗星球宛如一座巨大的沉默墓碑。
“它出现了。”左首辨心使低声,“就在共感星桥建成第七日,突然跃迁至南十字座边缘。我们尝试发送倾听信号,但所有音频都被吸收,如同落入无底深渊。”
阿七凝视水晶球,忽然感到玉佩残存的那一丝温意微微跳动。虽已不再发光,但它仍与某种存在共鸣。
“它不是不能发声。”他道,“它是不敢。”
右首辨心使皱眉:“您是说……那上面有生命?可探测显示,整个星球的能量场完全抑制声波传播,连心灵感应都被扭曲。”
“正因如此,才更可怕。”阿七闭目,“一个主动封死声音的世界,不是没有语言,而是经历过太多语言的背叛。他们不是哑巴,是伤得太深,于是集体选择了沉默。”
话音未落,水晶球骤然波动。那一张张嵌在星球表面的人脸中,有一张忽然眨了眨眼。
紧接着,整颗喑星开始震动,孔洞缓缓收缩,仿佛要将所有面孔吞噬。而在最顶端的一处裂谷深处,一道极细微的光脉悄然亮起,如同濒死者最后的心跳。
“它在求救。”阿七猛地睁眼,“但它不敢用声音,怕引来旧日的灾厄。它只能用光,一闪一灭,像摩斯密码……”
萧逸枫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堂中,他已老去,双鬓霜雪,腰背却依旧挺直。他手中捧着一本残卷,封面焦黑,字迹依稀可辨:《喑星禁史》。
“我在破碎星域的废墟图书馆找到了它。”他说,“三百年前,喑星曾是宇宙中最善言辞的文明。他们以‘语律术’闻名??一句话可塑山河,一诗可唤雷雨。可正因为言语太强,权力者开始操控语言本身。真相被重新定义,‘战争’被称为‘净化’,‘奴役’被称作‘共生’。到最后,人们不再相信任何词汇,甚至恐惧开口,怕说错一个字就会被洗脑、被流放、被变成墙上那张永远呐喊却无声的脸。”
堂内一片死寂。
“于是大祭司启动‘终默仪式’,以全族灵魂为祭,将整个星球的语言系统封印。从此,喑星之人再不能说话,也不能书写,甚至连思维中的语言都被压制。他们活成了思想的囚徒,只用眼神与手势交流,代代相传一个禁忌:**莫言,否则灾归**。”
阿七握紧拐杖:“所以他们不是不想被听见,而是忘了怎么开口。”
“更糟的是,”萧逸枫低声道,“他们的孩子生来便无喉骨,无法发声。整整三代,喑星没有一个婴儿哭过。”
阿七猛然起身:“我要去。”
众人惊愕。
“您已年逾古稀,且喑星的静默场会侵蚀神识!一旦失声,您可能永远无法传达心意!”辨心使急道。
“正因如此,我才必须去。”阿七望向窗外彼岸碑的方向,“听心院存在的意义,从来不是等别人开口,而是当他们开不了口时,我们替他们找到说话的方式。”
三日后,一艘无音飞船驶离听心院。它不鸣笛,不传讯,通体覆盖吸声鳞甲,只为避免惊扰那颗伤痕累累的星球。阿七独坐舱内,膝上放着《无名录》。书页自动翻动,停在空白一页。他取出一支骨笔??那是李崇安临终前亲手所制,用的是他自罚咒印剥落的皮肉与骨屑。
笔尖触纸,文字浮现:
>“我即将前往一个没有声音的地方。我不知道能否带回话语,但我希望,至少能带回一种新的沉默??不是因恐惧而闭嘴,而是因理解而暂停。真正的倾听,始于放下自己的声音。”
飞船穿越虚空,临近喑星时,引力骤变。所有仪器失灵,连心跳声都被吞噬。阿七感到耳膜剧痛,仿佛有无形之手伸入颅内,要将他的语言中枢生生剜出。他咬牙取出玉佩残片,贴于眉心。那一缕早已沉寂的气息竟微微复苏,形成一圈薄如蝉翼的共鸣护罩,勉强维系神志。
降落之后,他踏足喑星大地。脚下土壤松软如灰,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足迹,却无半点声响。四周人脸静止,眼珠偶尔转动,见到他时,瞳孔剧烈收缩,满是惊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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