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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他的确是憋坏了,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十年已经是如同坟墓一样漫长的时光,长得让人绝望。他看书,晓得世上有种好吃的东西叫做糖葫芦,侠客们少年时总爱吃它;他也晓得世上有男人女人,老人孩子,可他不知道男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,书上不会告诉他这些东西,因为写书的人想不到还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,至今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。
&esp;&esp;他出门第一眼,看见了比他、比瘦弱的花奶奶都要高得多的一个壮汉,当即吓倒在地。
&esp;&esp;男人便要那么高的吗?
&esp;&esp;小花珏无所适从,他怕人。他没有遵循奶奶的愿望,出去结交几个小伙伴,反而慢慢找去了山坡后的小树林中,穿过一片小草地,那后面有一片漂亮的芦苇丛。正值芦花开放的时节,花珏沉迷在漫山遍野的青绿色中,在白絮飘飞的芦苇丛中看得忘了神,等过了好久之后,他才发现芦苇丛中央有个人影。
&esp;&esp;那人影是红色的,模糊暗淡,并不清楚。有人在这里,花珏便不能再安心走下去。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,下意识地不敢凑近,轻轻悄悄地背身走出了芦苇荡,而后迈开步子跑开了,跑回了家里。
&esp;&esp;他对奶奶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&esp;&esp;花奶奶道:“外面好玩吗?”
&esp;&esp;小花珏点点头,无比违心地说:“好玩。”小家伙一双大眼睛眨了眨,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,眼里却突然滚出了几滴豆大的泪。
&esp;&esp;短命,怕人,怕外物,怕鬼神。花珏骨子里有这种畏惧,即便后来混迹于孩子堆里,与花大宝一同称霸江陵街头,他也未能完全摆脱这样的困境。如同蜉蝣朝生暮死,随便什么他看重的东西来压一压,都有可能将他碾碎。
&esp;&esp;现在想来,他十岁时头一天见到的芦苇荡中的那个身影未必是人,小孩子尚且不能识别善恶,也不以恶意去首先揣测外物。如今的花珏若是见到同样的场景,想必也会撒腿就跑,只不过跑路的理由不同些罢了。
&esp;&esp;花珏被小凤凰一番话搅弄得心神不宁,心知自己这回算是真正玩脱了。他对小凤凰撒了谎,昨夜玄龙望着他微笑,将他揽进怀中时,花珏便已察觉到了什么。
&esp;&esp;自己动了情。
&esp;&esp;是色授魂与、情如倒悬的那种情,是成人后最清晰明了的绮念。
&esp;&esp;别人可以,但是他不可以。花珏脑海中有一根弦紧绷着,那条弦将他捆绑在漆黑的深潭中不见天日,他生长成一株脆弱飘摇的水草,一旦曝晒在阳光中便要化为齑粉,但现在有一条蠢龙拉扯着他,要他往岸上浮去。
&esp;&esp;也或许不是拉扯,只是顺带一提罢……第二世的人比起第一个,是不是也像是攀附寄生的水草呢?
&esp;&esp;花珏越想越觉得憋闷,他想去见见玄龙,最终又放弃了这个打算。尚且不是多么深重的情感,只要能及时抽身,大约……便能过上同以前一样的生活了罢。
&esp;&esp;花小先生开始意识到自己遇到的危机,决定退避三舍。他有意识地与玄龙错开做事,玄龙吃饭,他睡觉,玄龙睡觉,他起身去鹿苑喂鸟。
&esp;&esp;心大的紫阳王没瞧出什么,只当自己在军中呆惯了,作息时间自然与闲散惯了的花珏不同。他想宠着心上人,便不干涉他的时间,全然没想到花珏是在冷处理他,想要在这段时间中得到些许冷静。
&esp;&esp;然而花珏也的确觉得,不见到玄龙,便没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想望。等到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,花珏自认为已经心如止水,能将之前的忸怩与纠结当成一场空梦。在这样的状态下,几天之后,他见了玄龙一面,与他共进晚餐。
&esp;&esp;玄龙依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,只皱眉批评他:“怎么吃得这么少?”
&esp;&esp;花珏面无表情:“我刚吃了点心,不饿。”
&esp;&esp;玄龙伸过来一只手,将手掌贴在他的额角处探了探:“没发烧,过来把这碗汤喝了。少贪零嘴多吃饭,听话。”他本已用完了饭,这时候在饮茶,只等着看花珏吃完。
&esp;&esp;花珏犹豫了一会儿,挨着他坐下了,端起碗慢慢喝着。玄龙打量着他的脸色,感到了一股幽幽冷气:“怎么了,不开心?”
&esp;&esp;花珏想了想:“没睡好。”
&esp;&esp;玄龙再给他揉了揉太阳穴。花珏僵了一下,没出声,听见玄龙低声道:“过几天我会再出去一趟。”
&esp;&esp;花珏立刻不喝汤了,感觉自己终于要迎来暂时性的解脱,吐出胸中一口浊气,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期待:“去哪里?”
&esp;&esp;玄龙用茶杯盖慢悠悠地刮着碧绿的茶汤,将滚烫的雾气拨开:“是陛下密令。”
&esp;&esp;花珏缩了回去:“哦……那我不问了。”
&esp;&esp;“是密令,但是可以跟家眷说。”玄龙偏头对他一笑,笑容里有些孩子气:“附耳过来,我讲给你听。”
&esp;&esp;花珏一点也没防备,老老实实凑了过去。玄龙放下茶杯,看着他把耳朵贴过来,顺便就将人也拉进了怀里,飞快地往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。这一口咬完,换成一个温柔的吻,绵长地停在他颊边。
&esp;&esp;“我怕我会想你。”玄龙道。
&esp;&esp;花珏强撑了数天的场面骤然崩塌,他慌乱地想找个地方扶一扶,双手却被玄龙握住。花珏一转头,对上的便是那双热切而温情的眼睛。
&esp;&esp;“想跟我同去吗?”玄龙抱着他不放,一件一件给他数:“这次去不是兵家事,只是督军。我想带你去洱海六诏看一看,他们那儿的雪松和紫冰原,星子比江陵这儿能看到的大得多。六诏人好编发,好穿彩衣,尤擅歌舞。你这么喜欢那只白鹦鹉,我也可以替你捉一只白孔雀回家,你一并养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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