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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节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季卿语不想骗他：“…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自古婚姻大事，从来不是我们这些后宅女子能决定的，我要嫁给?谁，全看父亲。”

&esp;&esp;这便是在同顾青说，嫁给?他的事，全非季卿语所愿。

&esp;&esp;顾青看着湖：“刚定亲那会儿，城里那帮假酸儒天天嚷着不配，说你爹会遭报应，说季家二?小姐姣姣如月，天仙下凡，只应天上，唯有唐才子那般的人物?才勉强配得上你。”

&esp;&esp;季卿语没想到他还听过?这些，只觉得有些对他不起?：“我从前同别人说过?，我想嫁一个，我爱他学问，他爱我才情的郎君，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……”

&esp;&esp;顾青心道她果然喜欢读书人，他走过?来在季卿语身边坐下，高大的身躯把月光都挡住了：“阿奶前些日还同我说，你不喜欢我。”

&esp;&esp;季卿语咬着唇半晌，应了：“……我确实不喜欢将军。”

&esp;&esp;“知道你不喜欢。”顾青双手?垫在脑后，靠着梁柱，算是忘忧之草

&esp;&esp;这一夜，梦得安然。

&esp;&esp;季卿语许久没梦到云阳的事了，那些随着医书忽然消失的，还有一些稀松平常的快乐时光——

&esp;&esp;祖父是位慈祥的老人，蓄着美胡，惯喜欢穿白袍子，隔三差五到山里采药。从山道上背着竹篓走下?来时，远山如画，青绿相交，苍中一白，仿若不出世的仙人，举手投足间尽显古道仙风。

&esp;&esp;祖父就?是这么来接她的，掀起车帘看见个脸颊病红、眸光恹恹的漂亮小外孙女，呵呵笑起来：“老夫这外孙女真给老夫长脸。”

&esp;&esp;祖父眉眼?染着亲和的笑，说话时手背碰了碰季卿语的额头，温声同她说：“不怕不怕，外祖来了。”

&esp;&esp;这话似曾相识，无端让季卿语想到了曾祖，曾祖咳血病倒那日，也同她说不怕……

&esp;&esp;许是因为这句话，又许外祖是和曾祖一样慈祥的老人，季卿语紧绷的心弦一松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?去。

&esp;&esp;再醒来时，王家?便到了。

&esp;&esp;可传闻中富甲一方的王家?府邸，并非想象那般寸土寸金，没有阔气的府邸，没有如云的下?人，青瓦白墙，寻常闾里，就?是平常百姓人家?的模样。

&esp;&esp;祖父牵着她的手进去，进门便有一股草药香，全?不是曾祖病榻缠前那种惹人揪心的苦涩，它清幽淡淡，安抚人心。

&esp;&esp;许是因为初见不一般，也太过?出尘，以至于后?来多年，不管旁人怎么说商贾酒肉臭、大贾负人心，季卿语都很难将外祖家?与那些人并之而论，也一直不明?白为何人们总说商贾薄情。

&esp;&esp;外祖带着季卿语见了祖母，见了家?里的哥哥姐姐，连家?里的花木都一一介绍。

&esp;&esp;每停在一丛花田前，外祖总是不厌其烦地?重复：“卿语知道这是什么吗？”

&esp;&esp;季卿语不说话，外祖照旧自顾自地?答：“是忘忧草。”

&esp;&esp;季卿语看着那一丛花，金黄色的忘忧草，以极具生命力的姿态绽放着，向着阳，向着光，喷薄而出，连花蕊都带着明?媚的鲜活。

&esp;&esp;“忘忧草……”季卿语喃喃重复。

&esp;&esp;外祖牵着她的手：“忘忧草耐旱耐瘠，既能养在人们悉心呵护的花瓶，也能长在险峻嶙峋的峭壁，它很勇敢也很厉害，卿语也很厉害，更是勇敢……郁症并不可怕，春日依然能见三春桃李，夏日依旧能闻蝉鸣悠扬，秋日的枫叶不尽是凋谢，是来年再见的相约，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，外祖有，卿语也有，我?们不用忘掉它，就?记着，等?到了日子，瓜熟蒂落，我?们把它像蒲公英轻轻一吹，不用管它到哪处生根落地?……”

&esp;&esp;季卿语似懂非懂，就?这么在外祖家?住了下?来。

&esp;&esp;她那时并不怎么喜欢说话，最常做的，就?是坐在湖边看里头锦鲤翕忽，游来游去，数他们一个时辰能吹多少的鱼泡泡。

&esp;&esp;每当?这时候，外祖都会来打搅她，把她叫去抄药方，嘴里碎念着：“你外祖母方才又絮叨我?最近不好好练字，小青鱼可要帮帮外祖……”是和曾祖一样的絮絮叨叨。

&esp;&esp;只?，“……小青鱼？”

&esp;&esp;“你不就?是日日数红鲤的小青鱼？”

&esp;&esp;季卿语看了外祖一眼?，随他了。

&esp;&esp;外祖确实很喜欢给她起外号，有一回家?里有药房的学徒来取药，毛手毛脚把外祖新熬的枇杷露打碎了，那段时日，正好季卿语嗓子疼，日日都要吃药，外祖回来瞧见，也不问，就?说是她不想喝药，故意打碎的，为了惩罚她，还要“小枇杷”、“小枇杷”地?叫她。

&esp;&esp;季卿语知道外祖就?是为了理所当?然给她起外号，才故意编的理由，因为她明?明?每日都有按时喝药。

&esp;&esp;只?这些外号大多和季卿语的性子、模样不符，季卿语从小养在深宅子里，养成了一股子书卷气，因为不说话长相和模样都是清清泠泠的，所以每次外祖高声叫她“小青鱼”、“小枇杷”时，那些采药的姐姐都会忍不住抿嘴笑。

&esp;&esp;季卿语有时觉得无奈，有时也会想笑，却笑不出来，她帮外祖抄药方，写着写着，某一日，忽然低声对?外祖说：“……外祖，卿语可能也需要一副药方。”

&esp;&esp;外祖没抬头，问她：“是治何病的方子？”

&esp;&esp;季卿语垂眸半晌，没想出所以然来，摇头：“……卿语还未知。”

&esp;&esp;外祖不置可否，素手在药房纸上写下?几个字：“那与其求药，不若做一个大夫，医者自医。”

&esp;&esp;医者自医。

&esp;&esp;季卿语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，却悄悄上了心，在外祖给学徒上课时，带着她的小本子去听，她不说什么话，也不问什么问题，多是安静听着，救死扶伤，对?症下?药，每当?她用心去记这些东西?时，会渐渐忘记曾祖的离开，也会渐渐忘记雪夜里面目全?非的父亲……她再不用在夜里抚着额角那道伤疤睡觉，因为要学的东西?很多，她没有时间徘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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