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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3节（第3页）

&esp;&esp;苏油叹了口气：“梁兄说笑了，苏油自幼孤贫，非皇宋育我于襁褓，官家拨我于泥涂，岂有今日？苏油一生，为大宋尽瘁而已。”

&esp;&esp;“皇宋纵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，但是它是一个孤童老妪都能得养的国度，是一个物产丰饶文化丰赡的国度。梁兄，我爱书如命，要是入了西夏，想读书了，怎么办？”

&esp;&esp;梁屹多埋看了看手里的玉瓷盖碗：“公子养尊处优，饮食器用皆是精到，我大夏的确没有这些东西。”

&esp;&esp;“不过公子，俗话说：‘好死不如赖活。’囤安寨转眼翻覆，你已经为大宋尽力了，又何必继续坚持呢？”

&esp;&esp;苏油说道：“哦？我囤安寨，士马精强，器甲锋固，粮储滋足，寨堡坚良，何谓转眼翻覆？”

&esp;&esp;梁屹多埋将茶一饮而尽：“公子这雪芽茶真是极品，再来一杯。”

&esp;&esp;苏油微笑道：“你是想说，我囤安寨缺水？”

&esp;&esp;梁屹多埋笑道：“昨日寨中之乱，不就是一个预演吗？公子手段高明，却也有数人越墙逃出，让我军获知实情。”

&esp;&esp;“兀卒不放心，特命屹多埋前来探视，今日我所见的，是城中两口大池里边，那些本为防止下毒而投的鱼，背鳍可都要露出水面了。”

&esp;&esp;苏油眉毛一扬：“你还是细作？夏主不怕我把你斩了？！”

&esp;&esp;梁屹多埋浑然不惧，得意地笑道：“世间岂有斩使节的苏探花乎？明润，我是真心为了你好，既然已经走投无路，降了吧。”

&esp;&esp;苏油将玉瓷盖碗擦拭干净，取来一个盒子装了，似乎非常的不舍：“这还是我幼年时在眉山的发明，瓷质坚实如玉，好东西啊……梁兄，大宋君臣政治，固然俱有不如意处，但这个国家，这些百姓，这些产物，真的好……”

&esp;&esp;“梁兄，苏油束发受教，于义理早就想得明白，非张元，吴昊，景洵，家梁那些累试不第之徒可比。”

&esp;&esp;“我蜀学理工认为，有一种高贵的东西，它远远超过个人生命的存在。”

&esp;&esp;“它区别于蒙昧和野蛮，使人有别于禽兽，给了人一双心灵的眼睛。”

&esp;&esp;“它是器用，语言，文字，知识，风俗，信仰，家族，宗教，法律，国家等等的总和，是人开启智识之后，为了适应和认知这个世界，从内心思维层面创造积累出来的精神财富。”

&esp;&esp;“这个东西，我蜀学管它叫——文明。”

&esp;&esp;“华夏文明，已然传演数千年，一代代人薪尽火传，不断思考，实践，丰富，完善，虽历经劫难，却顽强延续。”

&esp;&esp;“任何致力维护，巩固，发展它的人，无论汉夷，苏油一视同仁，认可他是苏油的朋友。”

&esp;&esp;“任何企图伤害，破坏，消灭它的人，无论在西夏，在辽国，甚至在大宋，在朝堂，都是苏油不共戴天的敌人。”

&esp;&esp;“至于个人的荣辱高低，利害得失，甚至生存或者死亡……对不起我很忙，想不到那里去。”

&esp;&esp;“因此我还有一条路可走，那就是成为文明的殉道者。”

&esp;&esp;“贵朝席豫弘期，席豫萨童，皆忠烈之辈。”

&esp;&esp;“田守忠已被我斥责，两位将军人头，亦用香料封函，一会儿便请梁兄带回去。”

&esp;&esp;“令叔梁格嵬，误陷重围，身被十余创犹力战不屈，直到昏迷被俘。”

&esp;&esp;“梁兄放心，油已经料理妥当，命送令叔后方医治。至于是否得返，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安排的了……不过苏油保证，令叔在我部，不会受到任何虐待。”

&esp;&esp;“贵朝尽多忠贞勇烈之士，我大宋承继华夏衣冠，岂可独无？”

&esp;&esp;“西事艰疲，皇宋养士百年，岂可没有一二死事文臣？”

&esp;&esp;“故今日请自油始。这套茶具，便请梁兄带回，算是你我相交一场的念想。”

&esp;&esp;“清楚了里边苏油所一心维系的东西，梁兄便知道苏油之心，不可或转。”

&esp;&esp;即便是敌人，梁屹多埋不由得肃然起敬，懵懂地觉得，自己先前一番游说之辞，对苏油这种人来说，实在是过于低级了。

&esp;&esp;起身对苏油施了一礼：“世无明润，当少几分颜色，然今日各为其主，屹多埋无话可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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